Consider the Turkey: 火鸡背后的真相与反思
感恩节的第二天分享一本有一些「泼冷水」的,关于火鸡的书。虽然感恩节我还是吃了火鸡(打脸),但是这本书的确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动,觉得饲养动物权益的事情的确不能等闲视之。
简要记录一下发现这本书的机缘:遇到这本书是在某一次公正课前,我去逛 Harvard Book Store。在哲学区域,我看到了课堂上的三位哲学家「济济一堂」,老师 Michael Sandel,他当年批判的对象 John Rawls,还有课上视频中出现的,和 Sandel 激烈争论的 utilitarian philosopher Peter Singer。这一本叫做 Consider the Turkey 的书看起来很薄,题目又不像一般的哲学书那么严肃,又恰逢十一月感恩节,我就产生了兴趣。
美国感恩节有一个非常诡异的传统。在感恩节这一天,总统会赦免一只或者一对火鸡(aka他们不会被吃掉了)。我自己也一直很困惑这个传统的逻辑是什么,就像 Peter Singer 在书里吐槽的一样:
Does it make families in the United States feel better, as they chew on the corpse of one of the 46 million turkeys killed annually for Thanksgiving dinners, to know that somewhere, two of them are still alive?(因为知道有这么两只活下来了,所以美国的家庭在吃4600万只之一只的火鸡的时候他们就感觉更好了?)
以及很有趣但又一点不意外的是,这两只提供给白宫赦免的火鸡,是美国最大的火鸡供应商 Jennie-O 提供的。
第二章作者详细地介绍了火鸡这个鸟类。野生的火鸡一般生活在20只左右的族群中,而且是有等级区分的。它们是很聪明的鸟类,是可以通过镜子测试的。作者还举了一只叫做 Cornelius 的火鸡的例子。火鸡 Cornelius 居住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Happily Ever Esther Farm Sanctuary」农场。这个农场由史蒂夫·詹金斯 (Steve Jenkins) 和德瑞克·沃尔特 (Derek Walter) 创立,专门救助和庇护遭受虐待、被遗弃和忽视的农场动物。Cornelius 在这里得到了自由活动的权利,牠可以在屋内外随意走动,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他喜欢和Esther(一只小猪)一起玩耍、跑步,也喜欢在人们身边蹭来蹭去,寻求关爱和拥抱。Cornelius 在2023年因为心脏原因去世,网上没有找到他活了多少岁的信息,但是应该有十年以上。Cornelius 展现了火鸡也是有自己的个性的,如果给他们充分的空间,他们也是可以 live a long and fulfilling life 的。
然而,庞大的火鸡工业可不是这么对待火鸡的。
作者先从火鸡的繁殖说起。因为想要火鸡的胸部更大,饲养的火鸡一般都因为重心不稳的问题很难站起来,更别提进行自然的繁殖活动了。而且圈养的火鸡数目庞大,远超让他们感受到舒适的20只左右的集群,所以这些火鸡心理上也非常地紧张。所以火鸡工业只能采用人工受精的手段进行火鸡繁殖。作者总结基本上火鸡的繁殖可以看做是一种对火鸡的 sexual assault。工人们会非常粗暴地抓住火鸡,让他们乖乖就范。工人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为了最大化工作效率,他们不得不非常快地工作,工作时间也很长,上司也经常辱骂他们,文章中提到
Routinely, methodically, the breakers (给母鸡受精的)and the inseminator (从公鸡取精的)did this over and over, bird by bird, 600 toms per hour, or ten a minute. Each breaker “breaks” five hens a minute, or one hen every 12 seconds, 300 an hour, ten hours a day.
说完火鸡的繁殖,再说说这些火鸡的日常生活。美国市场上大多数火鸡生前都生活在一个叫做 Concentrated Animal Feeding Operations (简称 CAFO)的地方。虽然USDA还是把它们认为是一种类型的 farm,但是实际上可以算作是火鸡集中营。火鸡在这里不是生命,而是把便宜的饲料变成价格更贵的肉的机器。每一只火鸡的占地面积非常狭小,母火鸡大概是 0.2平方米不到,公火鸡是0.3平方米不到。自然界中的野生火鸡会花一天里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到处走路觅食,但是在 CAFO 里的火鸡每天只能跟成千上万的火鸡挤在一起。前面提到了野生火鸡生活在大约20只的社群里,所以这样拥挤的环境自然会导致很大的压力,也就会造成他们的打斗。为了避免打斗,CAFO 会进行 debeaking(断喙,CAFO自己称作 beak trimming,听起来好像跟人类剪指甲似的,其实非常痛苦), toe amputation(脚趾截断),都会让火鸡非常痛苦,而且没有任何的麻醉或止痛措施。为了提高火鸡的「产量」,饲养火鸡被逼着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长很多肉。在四个月的时候,一只野生火鸡大约重8磅,然而一只饲养火鸡要重40磅。过重的体重导致这些火鸡非常痛苦,因为他们的关节没有办法支撑这么多的重量,他们很多都无法站住,但是他们的空间又非常狭小。
CAFO 里的火鸡在三四个月的时候就会被屠宰。屠宰的过程同样触目惊心。火鸡被屠宰之前需要漫漫旅途前往屠宰厂,而美国的法律没有对禽类旅途时的条件有要求,所以他们会处于长时间缺水少食的状况。虽然很多屠宰们会在屠宰前先用 water bath stunner 把火鸡电晕,然后割喉,不过研究显示有很多火鸡在被割喉的时候还是清醒的,而且美国并没有法律规定屠宰厂需要先用 water bath stunner 把火鸡电晕。
屠宰厂的屠宰已经是非常非人性了,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当禽流感爆发时对火鸡的处理。此时采用的方法叫做 Ventilation Shutdown Plus (VSD+,通风关闭强化措施),简而言之,VSD+ 将一个满是火鸡的笼舍尽可能密封,然后放入加热器,关闭通风系统并启动加热器。笼舍的温度需要达到 40摄氏度-43摄氏度,并持续至少三小时。在如此炎热,不通风,连水都没有,又拥挤的环境中,火鸡们可以被认为是热死的。少数没有在这个残忍的过程中死去的火鸡最后会被枪打死。个人感觉这种死法跟纳粹集中营的毒气室没有什么太本质的区别。然而媒体对于这种大规模杀死火鸡的方式的称呼是 “depopulation”,或者“euthanized”,其中 “euthanized” 这个词来自希腊语,本意是“good death”的意思,真的是非常讽刺了。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这样残忍杀死火鸡的公司还会得到政府的补贴(逻辑是他们损失了火鸡)。比如有数据显示在2022年2月到2024年4月期间,Jennie-O (也就是每年给总统送赦免火鸡的公司)因为需要大规模杀死火鸡得到了政府$105,855,157 的补偿。而这钱也都是出在纳税人身上,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间接的参与了这样残忍的杀害……
作者在最后一章将这个问题上升到哲学层面。Peter Singer 本人是非常著名的 Utilitarian 哲学家,他认为 utilitarian 也需要考虑到其他物种的痛苦和幸福:
I take the utilitarian view that the right action is the one that does the most to reduce pain and suffering, and increase pleasure and happiness, for all beings capable of having those experiences—in other words, for all sentient beings.
不过他也提到其他流派的哲学家,比如信奉康德的,亚里士多德的也认为需要将公正的问题推延到动物身上。最后,Peter Singer 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如果成千上万的狗被这样对待,我们可以容忍吗?为什么有的动物被认为是我们的朋友,而我们对有些动物的残忍杀害却视而不见?如果我们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动物,那我们是不是也会用类似的态度对待人?
附录中,作为 Utilitarian 的 Peter Singer 还非常实用的提供了一些 Ethical Feasting 的菜谱,包括了素肉火鸡,蘑菇做的「肉」汁,素食甜点等等,可谓是非常实用了~作者也提到了,如果实在是必须吃火鸡,也建议大家选择在真正的农场里长大的火鸡。
我不得不承认,在看完这本书之后,虽然深受震动,但是我下一顿就吃了超市买的烤鸡,应该是在这样的 CAFO 长大的。感恩节被邻居带去朋友家,也吃了火鸡。短时间内,我估计也没有办法变成素食主义者。在总结这本书的读书笔记时我也一直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很伪善的人。不过还是要推荐这本书,让这些信息被更多的人知道,这样也许才能带来一些环境和立法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