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ugust 02：「就这？我也能画/写/做」
昨天听了一集《大内密谈》，采访最近很火的一本书《还可以的金女士》的作者金子。整一期播客都蛮好的，里面有一段印象极为深刻。金子说她的书出版之后，收到了一些非常意料之中的差评，大意就是「这有什么值得写的？这我也能写。现在真是，谁都能出书了！」。她本人觉得这种说法让她觉得非常可惜，她认为：「一个东西，你看到它，并且它激发了你的创作欲，在我看来这是对于任何形式的创作一个非常高的褒奖。」这段讨论引发了我的一些思考。
针对这种批评，第一个要问的问题是：「你真的确定你能画/写/做吗？」。这种评论在现代艺术领域是个重灾区，在看着那些看起来什么也没画，或者就涂了个色块，或者看着就是随便乱画的现代艺术面前，很容易发出「这我也能画」，「这五岁小孩都能画」的评论，我也不例外。我就进行过一些「A 货工厂」的尝试。比如去年，在 AGO 我看到 一幅 Ellsworth Kelly 的 White Blue (1960)。看着很简单，似乎就是几条线，然后涂上蓝色色块就行了。但是真的尝试「山寨」的时候就发现这可一点都不简单！首先，他的线条多么的流畅，那么完美地置于画布之上，就像鸟类飞翔时翅膀在天空中的流畅曲线，浑然天成。而我，磕磕绊绊，怎么修改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之后是涂大色块，我是涂了一遍又一遍，颜料尝试了各种浓稠度，但怎么都涂不均匀。当然了，我用的是丙烯，他用的是油画颜料，材料上有一些差异；另外，我对丙烯的脾气还没有非常好的掌握，技术上也有限制。但是不管怎么样，涂成他这样如此均匀，没有一丝笔迹，似乎是印刷出来的效果还是很难的。而且他的画还比我的「A 货工厂」尝试要大的多得多，更增添技术难度。经过这次「A 货工厂」的尝试，我不得不说「这我目前不能画」，而且我对这个作品更 appreciate 了。
技术上的差距总归还是有机会可以补足的，但是更核心的问题是想法本身。我有一个钥匙环儿，上面有一个对 Modern Art 的定义，我非常喜欢：Modern Art = I could do that! + Yeah, but you didn’t. (现代艺术 = 我可以做！+ 是，但是你没有)。对于任何创作，比起技术，想法更为核心。现代艺术更是对此最为极致的展现，现代艺术是一种「观念的艺术」，拼的就是大家的想法。书也是一样，觉得自己能写？那也是在看了别人已经实现了这个想法之后了。如果没有看到这个作品，你确定你能诞生这个想法吗？
第二个问题是，这种批评有帮助吗？我们可能要先确定一下是对什么的帮助，此处我只想讨论对于自己创作的帮助。在我看来，这种批评的普遍性背后反映了目前这个社会还是以消费文艺作品为主，而不是以鼓励创作为主。而且很多对文艺作品的消费，目的也不是提高自己的创作，而是彰显一种优越性。我这里说的可能有点难听了，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批评一个东西/人不好，似乎成为了一种彰显自己高级的手段，是一种安慰自尊的途径。
而这种优越感式的批评，恰恰削弱了创作欲。我很认同金子说的「一个东西激发了创造欲是一个很高的褒奖」。创作欲在这个时代真的是非常宝贵的东西，不仅十几年想把人标准化的教育，日常琐碎的生活和工作会磨灭人的创作欲，琳琅满目的信息也会使人对自己创作丧失信心。想起草东没有派对的一句歌词：「我想要说的前人们都说过了，我想要做的有钱人都做过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很容易觉得自己创作不出来什么「有意义」的、「好」的东西。如果面对一个作品，「我也能做得出来」是一种合理的批评，这背后是不是在说自己能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好的呢？这种批评会让人对创造望而却步，因为他背后暗含着如果做不出别人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你的创造就一文不值。想起蒋方舟在一期播客里也提到说，所有对其他作品的批评最后都会成为回旋镖扎回自己的身上，让你在创作中担心害怕，畏首畏尾。
其实更关键的并不是创造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因为创造本身就是意义。唯有在创造中，人才能感到自己的价值。一定程度上，创造不只是一个 want（欲望），而是一个 need（需要）。
这篇文章语气似乎写的比较冲，其实目的是自勉自省为主。希望自己可以少些批评，多些创造。与同想创造的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