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derick Collection: 一次钢琴历史溯源之旅

九月十八号去了麻省中部小城 Ashburnham 的 Frederick Collection，是一个 Historical Piano 收藏，是两位大约八十岁的夫妻收藏打理的，需要提前邮件预约参观。网站上说参观需要三个小时，一开始我们都无法相信是要咋个参观要整三个小时，最后我们整了四个小时 🤣🤣🤣 几乎是参加了一个四小时关于钢琴的 seminar，信息量爆棚～

大清早我们八点半出发，和吉力兄和逸秋一起驱车一个半小时来到了位于麻省中部的 Ashburnham 小镇。到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十点，老奶奶 Patricia 已经在博物馆里做准备了～

她先领着我们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里放着博物馆里最新的钢琴们～说是新，但其实最新的钢琴也是 100 年前的了（1920年代）！本以为就是大概跟我们介绍一下这一时期的钢琴的基本特点啥的，没想到是一架一架钢琴的讲，比如这台 Blüthner 是德彪西最喜欢的，可以弹出非常轻的 pianissimo，还拿出了这个钢琴的生产工厂的大海报～这个房间里还有勋伯格喜欢的 Ibach，木头外观非常漂亮的 Erard 等等等等～更没想到的是，一番详细的讲解完过后，Patricia 邀请我们来弹这些钢琴，感受它们的区别～她自己也示范了好几首，而且最厉害的是都是弹的最适合的曲目，比如 Ibach 上弹勋伯格，Blüthner 上弹德彪西。房间里还有一架 Steinway，但是受到了老奶奶的嘲讽 😂，觉得它是标准化产物，没有自己的个性，只适合弹美国流行音乐，而且说着就自弹自唱了一首～

来到中间的大厅，可能有二十几台钢琴吧，有著名的肖邦最爱的 Pleyel，大名鼎鼎的 Bösendorfer 等等～其中 Streicher 这个钢琴令人印象深，它是勃拉姆斯当年使用的钢琴厂家～大多数人对勃拉姆斯的钢琴作品不太熟悉，Patricia 说是因为勃拉姆斯钢琴作品有很多很低的音，在现代钢琴上弹会听起来很模糊，不好听，但是在 Streicher 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说着又给我们表演了一首哈哈哈～另外 Streicher 这个钢琴生产商还有一位传奇女性老板 Nannette Streicher，她从她父亲那里继承了钢琴制造的手艺。她不仅会造钢琴，而且也演奏，当时还跟年轻的艺术家比如贝多芬和歌德都是好朋友，据说她还为贝多芬造了一台钢琴。但是当年的社会并不相信一位女性可以管理一家公司，制造钢琴，Nannette Streicher 其实是雇佣了自己的丈夫 Johann Andreas Streicher （他还加上了 Nannette 的信）来处理销售还有账目等工作，但是当时社会的人都认为 Johann Andreas Streicher 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不过这里说明一下，勃拉姆斯的这台钢琴是 Nannette Streicher 的儿子 Johann Baptist Streicher 制造的～

来到门口左侧的房间，这里有非常适合弹奏舒伯特，舒曼和门德尔松的钢琴。Patricia 在这里给我们自弹自唱并着重介绍了一下 舒伯特的 Gretchen at the Spinning Wheel 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浮士德》里的一个片段。浮士德在把灵魂卖给魔鬼后说想要一个女朋友，就是镇上的 Gretchen。Gretchen 成天在家里织布，被施了魔咒之后有一些魂不守舍。这首曲子中右手是这个 wheel 在转，左手是 wheel 的踏板，中间歌词进行到 Gretchen 在幻想和浮士德亲吻的时候，整个 wheel 都停了下来，仿佛是 Gretchen 有一些恍惚了。经过这一番讲解，无比感慨舒伯特太天才了～以及觉得可以自弹自唱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技能～之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声乐钢琴作品，现在也觉得是一个很有趣的领域。

除了介绍每架钢琴的故事和特点之外，Patricia 还给我们介绍了很多关于钢琴的知识，比如什么因素会影响钢琴的声音，钢琴的音质从低音到高音的区别（大概就是有些钢琴会把低音到高音的音质做得很均质，但是有些会让低音和高音拥有不同的声音特质，听起来就像是不同乐器一样）等等。还有现代钢琴的 crossing bass strings 的利弊：利可能是更接近 soundboard，声音反射更好，弊是因为在其他弦上方，震动的时候也会导致下方的弦微小的震动，导致声音听起来会有一点糊糊的。collection 里自然是 crossing bass 和 parallel bass 的琴都有，Patricia 让我们自己上手感受其中的区别，的确很明显！Patricia 还提到一个概念是 Instrument is a tool （乐器是一种工具），要理解作曲家的作品，就要在作曲家同时代的钢琴上演绎，感受作曲家在创作时真正听到的声音与手指触键的感觉。她认为现代的钢琴钢琴逐渐变大，变重，声音变大，目的是为了迎合更大的表演场合，但是就不太适合弹的很快以及非常容易受伤。另外钢琴的声音也逐渐趋于标准化（aka 斯坦威），好处是演奏家飞来飞去碰到的钢琴都是很类似的，但是坏处就是丧失了很多个性。Patricia 还跟我们说到了一则关于“音量战争”的趣事。她的父亲是在 BSO 工作，所以她小时候算是在 BSO 长大的。她说 BSO 的声音也是在越来越大的。她记得自己上大学之后有一次回去听 BSO，觉得声音怎么比自己记忆中大那么多，她觉得音乐厅的房顶都要被顶起来了，然后房子就像烧开的水壶一样，蒸汽从房顶冒出去 😂

来到最后一个房间，她丈夫 Mark 也加入了我们，主要是来展示他们收藏中最古老的钢琴们～这时候以及接近三个小时了，我们又饿又困但是两位老人依然精神矍铄给我们展示这些钢琴，还聊了很多关于钢琴的历史，演奏会的变化，演奏家作曲家趣事等等等等～最后一个房间里有一架英国的钢琴，夫妻两人提到海顿在英国因为英国琴跟维也纳不一样改变写作方式。Patricia 还给我们在这架钢琴上表演了一首英国的 folk song，的确非常适合这架琴～Mark给我们在 Katholnig 这架钢琴上表演了月光奏鸣曲。Katholnig 这个琴大概是贝多芬有听力的岁月里可以听到的最后一个钢琴的声音了。这架钢琴还是腿部踏板 (knee levers)，一直抬着腿弹起来的确非常费劲哈哈哈～因为那个时候的钢琴延音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不能延很长的时间，于是谱面上的月光奏鸣曲写的是延音踏板是要一直按着的。但在现在的琴上如果使用这样的弹法就完全不适合了，由此也可以见得了解乐器的历史对于了解作曲家的作品有多么重要～

他们还基于这个 piano collection 组织了很多的活动，比如秋天会在附近的教堂举办音乐会，灌录专辑（包括盛源的一张舒曼），两位老人家也会去做演讲之类。

希望有机会去听听他们举办的音乐会～虽然参加完这个四小时的 Seminar 真的很累，但两位老人家对这些钢琴还有音乐的热爱真的太有感染力了😭😭😭 但好感动也很受到鼓舞 💪 唯一的遗憾就是太久没有练琴，无法充分的感受这些钢琴的区别～不过这次参观也让我有了一些学琴的想法，可以每一个音乐时期，甚至每个作曲家选择一首曲子，建立自己的 piano pieces repertoire～不过感觉任重道远啊哈哈哈。